在我(本文作者邵燕祥曾任中央人民廣播電臺編輯、記者,《詩刊》副主編)的勞改生活中,有兩位故人,一位是蔡驤,一位是錢文源。蔡驤劃右派前是中央廣播劇團的導演。錢文源則是中央人民廣播電臺文學戲劇部一位老編輯。
誰也不會想到他們兩人曾經(jīng)在1949年4月23日南京解放的歷史時刻,聯(lián)手演出過一段轟動一時聽聞的故事。
最早報道“南京解放”的獨家新聞
1949年4月24日早晨七點半,南京國民政府所屬中央廣播電臺的呼號XGOA消失,改為XGOB:“這里是南京廣播電臺!”電臺的呼號改變了!每隔一刻鐘播報一次。原來,這個中央廣播電臺的員工起義了。這一國民黨經(jīng)營了二十二年的新聞單位,與另一家員工起義的中央日報社不同,它內(nèi)部沒有中共秘密黨員和中共秘密組織領導的地下革命者;電臺率眾起義的是一位從國立劇專畢業(yè)不久的青年蔡驤。
1949年4月23日,中國人民解放軍占領南京總統(tǒng)府,南京宣告解放
“南京廣播電臺”的新呼號出現(xiàn)不久,南京電臺就收聽到北平新華廣播電臺聲聲呼叫“南京廣播電臺”。蔡驤立即回答北平的呼喚,雙方約定九點鐘開機通話。
24日上午九點鐘到了。遠在北平的中共中央廣播事業(yè)管理處副處長梅益通過北平新華廣播電臺值班播音員齊越,同南京廣播電臺的負責人蔡驤進行了一次歷史性通話。通話中下達了中共中央廣播事業(yè)管理處交付南京廣播電臺的三項緊急任務:一、立即報道南京市當前的情況;二、按時轉(zhuǎn)播北平新華廣播電臺的節(jié)目;三、保護好廣播設備,準備接管。
北平市民在正陽門大街上夾道歡迎參加入城式的人民解放軍
24日上午十一點,起義三個半小時的南京廣播電臺由值班播音員蔡美嫻播出了“南京解放”的新聞稿(比新華通訊社總社正式發(fā)布的“南京解放”新聞稿早六小時)。
在梅益要求兩小時后提供南京情況新聞稿的時限內(nèi),蔡驤做了卓有成效的組織工作。
用最簡單的話說,蔡驤找了王介生,王介生轉(zhuǎn)請錢文源,這篇新聞稿就到手了。
王介生是蔡驤平日通過廣播業(yè)務相識相知的友人,當時供職于國民黨中央宣傳部國際宣傳處,同時兼任上!缎侣剤蟆窋z影記者。
錢文源則是王介生的新聞同行老相識,時為漢口《大剛報》駐南京特派記者。
錢文源、王介生協(xié)助蔡驤負責的新生的南京廣播電臺,完成了梅益代表中共中央廣播管理處交付的緊急任務,把“南京解放”的消息盡快播報出去……
守口如瓶直到去世
以上對有關事件經(jīng)過的轉(zhuǎn)述,均據(jù)李揚的追記。李是隨解放軍八兵團進入南京,負責接管由起義員工保護并堅持遵照中共宣傳報道內(nèi)容持續(xù)進行傳播的原中央日報社和原中央廣播電臺,他是代表新政權介入當時南京新聞業(yè)實況的“第一見證人”。
1949年塵埃落定后,這三位當事人功成不居,選擇了將這件歷史事實埋在心底。半個世紀中不露任何痕跡,不向親朋透露。蔡驤、王介生這樣守口如瓶直到去世。
1999年4月,南京政協(xié)出版的“南京解放初期史料專輯”《紅日照鐘山》一書內(nèi)收蔡驤《改變呼號前后——關于“南京廣播電臺”的個人回憶錄》一文,歷數(shù)往事,但于他當年委托王介生取得錢文源的新聞稿一節(jié),仍然絕口未提。
披露深藏心底的真相
幸而,錢文源,于2003年1月2日,致函李揚,披露了深藏心底55個春秋的秘密:王介生已在臺灣去世,“在我思想深處埋藏的‘死魂靈’開始復活”。這就是我們看到的,上面轉(zhuǎn)述的歷史背景和細節(jié)的真相。
1949年4月24日早晨,錢文源驅(qū)車從薩家灣沿中山北路南行,一路遇見了三三兩兩的解放軍在與打了“歡迎解放軍”旗子的學生和老百姓談話。他再次向漢口《大剛報》和南京廣播電臺報道了這一場面,北平新華廣播電臺、新華社總社也都采用了。
據(jù)悉,4月24日午前,應該就是在十一點聽到南京電臺傳來的最新消息后,在北平的中央廣播事業(yè)管理處處長廖承志,率領北平新華廣播電臺播音員丁一嵐(按:丁是鄧拓的妻子)等,在北平長安街出廣播車,“慶祝南京解放”。
又據(jù)悉,4月24日,中共中央主席毛澤東在香山雙清別墅親筆撰寫了“南京解放”新聞稿,稱“在人民解放軍百萬大軍攻擊下,千里長江防線崩潰,南京國民黨反動政府于昨日(23日)宣告滅亡”云云,隨即作為《人民日報》的“號外”廣為發(fā)行,后并編入《毛澤東新聞文選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