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60年2月，周恩來總理來到海南熱帶作物研究所，題寫“儋州立業(yè)，寶島生根”。總理左側為何康，何康膝下為本文作者何迪，站立左一為繆希霞

    ◎何 迪

    編者按：七月三日八時零一分，原農業(yè)部老部長、黨組書記何康在京去世，享年九十九歲。七月十五日在北京醫(yī)院告別廳舉行送別何老活動。本網刊發(fā)何康之子何迪先生的兩篇文章，表達大家對何老的悼念、緬懷之情。

                     中國農業(yè)改革的踐行者

    1978年1月，爸爸調回北京，被任命為農林部副部長，分管科教、外事工作，馬上遇上了農林院校、科研機構回遷、安置、落實知識分子政策、恢復招生、教學與科研等一系列問題。

    在“文革”中，北京農業(yè)大學、林業(yè)學院、農機學院及中國農業(yè)科學院、林業(yè)科學院都被下放、遷出北京，因為不具備辦學條件，面臨著停滯倒退以至消亡的境地。“文革”結束后，鄧小平復出，負責抓科學教育工作。在1977年8月科教專家座談會上，他聽取了農科院金善寶院長和農大沈其益教授的匯報后說：“農業(yè)教育很重要，農林部眼皮底下的農科院、農大都沒搞好，太失職了。”會后，農大領導致信小平同志，要求遷回北京原址辦學。但原校址為研究所占用，為了校舍的歸還，整整打了近兩年的“官司”。小平同志多次批示和講話，聶榮臻同志甚至說了重話：“九億人的吃飯問題是比上天更重要更迫切的重要戰(zhàn)略問題。”

    這也成為爸爸上任后首要的工作，他的筆記留下了調查實況、措施建議、領導指示、落實情況等等的記錄，院校、科研單位回遷原址成了焦點。1978、1979兩年，爸爸成了“救火隊長”，常常半夜三更要趕到某個院校、科研單位去滅火。僅北京就有5個回遷單位，還有在外地的，如南京農學院。

    有幾個月，爸爸沒過過安生日子。爸爸既不上推也不下卸，總是從現實出發(fā)，想方設法、合情合理地解決問題，在組織與群眾之間、在黨與知識分子的關系上起到了真正的橋梁作用。

    這份擔當與他的經歷有關，他在海南基層辦研究院20年，不是害怕艱苦、吃不了苦的人，同時他對廣大知識分子在沒有辦學和科研條件的地方扎根、開展工作的實際困難有切實體會。挽回十年動亂喪失的時間，盡快恢復正常的教育、科研工作，是當務之急，才能讓“科學的春天”真正到來。

    爸爸那兩年真是費盡了心血，也與廣大的知識分子結下了深厚的友誼。在1978年12月22日的筆記上，爸爸記下了北農大遷回北京的第一次黨代會情況：“恢復北農大，群情振奮，非常愉快。這支隊伍保持下來了。”他的工作保障了小平同志在科技、教育戰(zhàn)線撥亂反正的措施在農林口的有效落實。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對外開放的先行者

    1978年是中國改革開放的關鍵一年，為了認清中國與發(fā)達國家的差距，中央在短短半年中派出五個重量級考察團，訪問了日本、西歐和美國�？疾旎貒�后，政治局主要成員聽取匯報，進行討論，成為十一屆三中全會偉大轉折思想準備的重要方面。

    五個考察團中，由爸爸參與組織并擔任副團長兼秘書長的26人的中國農業(yè)考察團于7月出訪尚未恢復外交關系的美國。四十天行程，一萬五千多公里，訪問了102個單位，涵蓋了農業(yè)的各個方面�；貒�后，爸爸主持撰寫了報告，提出了七項建議，包括提高農業(yè)投資、發(fā)展社隊企業(yè)、引進先進技術、整頓科教機構、加快建立種子公司、實行農林牧三結合并加強水土保持、更好地發(fā)揮中央與地方兩個積極性。

    中央主要領導用了一天時間聽取匯報，這些建議四十年后仍有價值。組團時，特別安排了昔陽和大寨的李喜慎、郭鳳蓮作為團員，使他們對農業(yè)現代化是什么樣有了新的認識，為全國學大寨轉到實行聯產承包責任制奠定了思想基礎。

    看到差距，如何追趕，爸爸找到了一條捷徑，即通過美籍華人農業(yè)科學家搭建溝通的橋梁。1979年利用到聯合國開會之機，他通過在美國農業(yè)部任職最高的左天覺先生，組織了第一批農學家，到中國考察了三個星期，訪問項目不設限，有問必答說實話，讓這些華人農學家們有了回家的感覺。在訪問結束的閉門總結會上，專家們暢所欲言，寫出了新時期中國農業(yè)教育與農業(yè)科技改革發(fā)展紀要。而后，這種交流形成了機制，使這些科學家們在中國農業(yè)的改革開放中發(fā)揮了非常積極的作用，多人受到了國家級的嘉獎。

1993年何康（左二）榮獲被稱為農業(yè)諾貝爾獎的世界糧食獎，左三為與其相伴晚年生活的郁雋民

    爸爸推動了與許多國家農業(yè)雙邊的交流與合作。首次在主要的農業(yè)大國派駐了農業(yè)參贊和專員。例如從1980年到1990年他在位的十年里，僅中美雙方交流合作的項目多達163個。其中用中國的梅山豬與美國的純種巴夏克種豬互換，是爸爸愛說的故事。梅山豬母性好，而巴夏克肉多質好，巴夏克豬現在已成為養(yǎng)豬業(yè)的主打產品。他引用俗語“若要換得寶，舍得珍珠和瑪瑙”，如果我們敝帚自珍，那就不可能達到互利雙贏的效果啦。中國有豐富的植物物種資源，他吸納了專家的建議，率先建立了作物種質資源庫，并利用與洛克菲勒基金會的關系，促成了它與中國農科院合作，建立了第一個中國種質資源庫。

    在對外交往中，爸爸特別注意與聯合國有關組織，特別是聯合國糧農組織建立關系，農業(yè)部副部長屈冬玉在2019年當選為該組織歷史上首位中國籍總干事。他還積極從世界銀行和世界糧食計劃署爭取到無償貸款，用于發(fā)展中國乳制品業(yè)、購買良種等項目。1984年首次引進了薯片加工設備，其中一套分給了內蒙古卓資縣。當年縣長張楚等到家中談論該項目的情景，至今記憶猶新。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 代表八億中國農民去領獎

    1983年6月，父親被任命為中國農牧漁業(yè)部部長、黨組書記，兼計委副主任，1988年3月為農業(yè)部部長、黨組書記至1990年6月。從中國人多地少、現代化水平差與農業(yè)生產效率低、地區(qū)發(fā)展不平衡與脫貧任務艱巨、“以糧為綱”而多種經營不足等等實際情況出發(fā)，在黨中央、國務院領導下，一靠政策推進改革，二靠科學提高效率，三靠投入促進發(fā)展。

    首先，推動了農業(yè)商品糧基地建設，分批分期建成了194個商品糧基地縣，改革并理順了產供銷體系，逐步形成了農產品市場，用中國占世界7%的耕地養(yǎng)活了占世界22%的人口，解決了吃得飽的問題。

    其次，促進農林牧副漁均衡發(fā)展，開展多種經營，建立了菜籃子工程，為中國成為世界蛋禽肉魚等生產第一大國奠定了基礎，解決吃得好的問題。特別是從無到有，開拓了中國的花卉產業(yè)，并擔任了首屆中國花卉協會會長。

    第三，大力推進鄉(xiāng)鎮(zhèn)企業(yè)的發(fā)展，促進農村城鎮(zhèn)化建設，讓農民的錢袋子鼓起來，解決讓農民富起來的問題。他擔任了首任鄉(xiāng)鎮(zhèn)企業(yè)協會會長，與許多農民企業(yè)家建立了深厚的友誼。

    為了從根本上提高農業(yè)生產效率，從縣級到省級開辦了干部農業(yè)培訓班，從“抓頭頭”到“頭頭抓”，提高了各級領導重視農業(yè)、科學管理的水平。同時大力完善農業(yè)科教體系和推動農業(yè)科技服務網絡的建設，解決了機構設置與人員編制的問題，極大地調動了農業(yè)科教及基層技術人員為農業(yè)生產與發(fā)展服務的積極性。1980年，他擔任了中央農村廣播學校領導小組組長，第一期學員就多達40萬人，大大推動了農業(yè)知識、技能的普及教育。

    爸爸特別重視資源的合理利用和農業(yè)生態(tài)環(huán)境的保護。對貧困地區(qū)的開發(fā)，他大力支持了林乎加為主任的三西地區(qū)的脫貧工作，大小涼山等地區(qū)的移民搬遷，退耕還林，內蒙古牧區(qū)的草原保護及合理利用。

    1993年爸爸榮獲“世界糧食獎”，他認為這是國際農業(yè)界對中國發(fā)展的肯定，自己是代表八億中國農民去領獎。他把獎金全部捐獻，成立了何康獎學基金，以獎勵貧困的優(yōu)秀學生和科技人員。

    爸爸與農業(yè)結緣八十年，他的一生都奉獻給了他所摯愛的祖國與人民。（何迪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