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文君帶著志愿者跟孩子們一起游戲。
志愿者到來之時,孩子們的伙食也改善了。受訪者供圖
長長的藤梯掛在懸崖上,那是四川涼山彝族自治州昭覺縣被稱為“懸崖村”的支爾莫鄉(xiāng)阿土列爾村通向外界唯一的“出路”。也正是循著這條“路”,許多人才知道在大山深處還有這樣一群人,過著與世隔絕的日子。
第一眼看到“懸崖村”的照片,遠在天津的周文君就再也無法把目光從那里抽回。新聞照片里,稚嫩的孩童在沒有任何安全措施的情況下,徒手攀爬著懸崖上的藤梯上學,作為一個母親,周文君覺得自己的心一下子被緊緊地揪住。
“路”的這一端,周文君仿佛被一種力量牽引著,這些年她一次次走進大涼山,去最窮困的山村照顧老人,給他們?nèi)X看病;給失去父母或是家境極貧的孩子當“媽媽”,幫孩子們洗澡,給他們穿新衣,還把他們接到天津來看看“路”這邊的世界。
因為在公司負責檔案整理工作,周文君把大涼山孩子們的照片也整理成一份愛的檔案,沒想到引起了許多同事的極大關注和響應。近幾年,中建三局“藍寶”志愿服務隊的年輕人們也跟著周文君一起,開啟了跨越2000多公里的愛心之路。
不被人關注的小山村
昭覺縣“懸崖村”嵌在美姑河大峽谷斷坎巖肩斜臺地上,海拔1400多米,與地面垂直距離約800米。村民祖祖輩輩在這里繁衍生息,進出村子都要順著懸崖斷續(xù)攀爬10多條藤梯,其中接近村莊的兩條相連的藤梯陡得幾乎與地面垂直,危險不言而喻。
周文君在網(wǎng)上查閱了許多“懸崖村”的資料,找到了阿土列爾村的電話,隨后幾經(jīng)周折,終于聯(lián)系到昭覺縣扶貧辦工作人員。“哪個地方最需要人幫助,我想去那里幫忙。”工作人員告訴她,“懸崖村”被媒體報道后,得到了很多人關注,倒是有一些地方,雖然地理條件沒有“懸崖村”那么特殊,但非常貧困,也沒有什么人關注。
位于海拔1600多米的哈甘基點小學就是這樣的地方,學校里有200多名學生,令人吃驚的是,其中有100多個孩子是孤兒。以前,山上沒有醫(yī)院,衛(wèi)生條件很差,村民生病也不去醫(yī)院,就等著自生自滅,很多人年紀輕輕就離開了,孩子便成了孤兒。
像是被遺忘在山上的小石子,那些小孩子不僅沒有父母的關愛,不少還要負責照顧家里的老人。很多孩子連過冬的衣服都沒有,只有在學校的時候才能吃上一頓飽飯。
這所小學成了周文君的扶貧點。寄捐了一批財物之后,周文君決定去那里看一看。她從天津飛到成都,再租車帶上吃的、用的一大批物資,開車上大涼山。
彎彎曲曲的山路越走越難,泥濘的道路只有3米寬,旁邊就是陡峭的懸崖。最難提防的,是山上突然落下的石塊和泥土,那可能會要人性命。被落石擋路是常有的事,必須停下車把石頭搬開,車才能開過去。
就這樣,開開停停,周文君從早上開到天黑,大約8個小時才到達昭覺縣。而哈甘基點小學,還在更高的山坡上。
盡管心里有準備,但初次見到這所學校時,周文君還是愣住了。學校只有幾間破敗的平房,房頂蓋著瓦片,桌椅沒有一張是完好的。孩子們?nèi)加趾谟质,鼻子下掛著兩行長長的鼻涕。很多孩子一年都不洗一次澡。
午飯時間是孩子們最開心的時候,他們蹦跳著端著飯到操場上吃,周文君一看,每個人的碗里只有摻雜著粗糧的米飯,連下飯的菜都沒有。周文君沒忍住眼淚,把身邊的孩子摟在懷里。
“沒有人像你這樣,來了又來”
周文君去走訪了許多貧困戶,一幕幕情景觸目驚心。走進一間土坯房時,屋里黑漆漆的,墻壁、地面都是黑的,家里連一張床都沒有。那家只剩一個病人了,他躺在“床”上動彈不得,所謂的“床”其實就是在地上隨意鋪的紙箱皮。
周文君給他送了大米等食物,把錢塞到他手里,囑咐他一定要去看病。那人沒說話,可在他的眼神里,周文君分明看到了絕望。
就這樣,她挨家挨戶到村里最困難的人家探望,給每家每戶都留下錢,少則幾百,多則上千,臨走時,她都會留下這樣一句話,“好好生活,我每年都會來看你。”
2017年,聽說昭覺縣日哈鄉(xiāng)50戶人家房子被雨水淹沒,周文君立刻拿出1萬元慰問金,聯(lián)系當?shù)胤鲐氜k的工作人員,請他們幫忙送到受災農(nóng)戶手里。一個皮膚黝黑的彝族漢子接過錢在雨中掩面,流下了眼淚。
周文君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現(xiàn)在昭覺縣,扶貧辦的工作人員感到很驚訝,他們對周文君說,“有很多好心人來過,但從來沒有一個人,像你這樣,來了又來。”一些村民也盼著天津的周姐出現(xiàn),每次她都會帶來各種物資和錢。對當?shù)厝硕,幾百元可能就能讓一家人吃上很長時間的飽飯。有的老人說,小周比他的家人對他都好。
周文君格外關注那里的孩子們,她知道,孩子才是當?shù)財[脫貧困的“出路”。孩子們對周文君也格外親昵,“周阿姨”一到學校就被孩子們團團圍起來。她和其中的3個孩子結(jié)了對子,“他們是我在大涼山的3個孩子。”
她去過其中一個8歲的女孩家里,一家5個孩子住在一間房子,屋子中間放了一口鍋,家里只有一個很暗的燈泡。女孩子很靦腆,怎么問也不愛說話。聽說女孩子已經(jīng)不知道多久沒洗過頭發(fā)了,“周媽媽”帶著女孩到縣城里,給她洗頭洗澡,買了新衣服換上。
讓周文君感到心疼的是,每次她問孩子們想要什么,他們都說不需要,“從來不向我提任何要求。”一個單親的男孩子,從小到大沒有穿過一雙新鞋。周文君問來他的鞋號,一年四季都給他寄新鞋穿。
有人問,為什么不捐舊衣而是要買新的?周文君說,這些孩子都是我的孩子,他們也愛漂亮,應該有其他孩子一樣的新衣服穿。
不善表達的山里孩子把這份愛珍藏在心里,寫在給“周媽媽”的信里。一個叫沙馬布且的孩子寫道:“我永遠忘不了您給我?guī)淼囊路托,長大以后,我要成為一個像您一樣幫助別人的人。”一年級的餓里作也在信里表達了自己的感謝:“謝謝您有一顆善良的心,溫暖了我。”
從一個人 到一群人
周文君總在想,改變這些孩子的困境,靠自己一個人是遠遠不夠的。她發(fā)揮自己的專長,用鏡頭將孩子們的學習與生活記錄下來,整理成山區(qū)孩子的生活檔案,沒想到這一份檔案引起了很多人關注。很快,許多同事、朋友都加入到幫扶的行列中來。
再次到大涼山時,中建三局“藍寶”青年志愿者們也來了,大家給學校捐贈了2000余冊書,200多套文具等學習用品,為孩子們帶來了多種體育器材,還為學校建起第一個圖書室——圓夢書屋。
這幾年,脫貧攻堅國家戰(zhàn)略的深入實施,也改變著大涼山的面貌。那些坑坑洼洼的泥土路已經(jīng)變成寬闊的柏油路,曾經(jīng)破舊的學校已經(jīng)拆除重建,學校里來了許多外地的支教老師。
志愿者曹瀟文發(fā)現(xiàn),新校舍建起來了,可一到午飯時間,孩子們還是端著碗蹲在操場上吃飯,他上前一問,孩子們才告訴他,“新教室太漂亮了,怕弄臟。”
年輕的志愿者們拉起孩子的手,教他們唱《我和我的祖國》;給他們講解衛(wèi)生小常識和女童保護知識,幫助孩子培養(yǎng)良好的生活習慣。
志愿者中有一位是被稱為“工地畫家”的農(nóng)民工趙金良,他舉起畫筆問孩子們,“說出你們喜歡的,我就給你們畫出來!”出乎意料的,孩子們給出的答案,都只是老虎、小狗等動物。志愿者們這才明白,這里的孩子們沒有電視、沒有網(wǎng)絡,目之所及的地方,就是他們?nèi)康氖澜纭?/p>
第二年,志愿者們再來到這里時,給校區(qū)里安裝上了多媒體設備、鋪設了無線網(wǎng)絡,讓孩子們能通過無線網(wǎng)絡與遠在外地打工的父母視頻通話;他們更希望孩子們通過互聯(lián)網(wǎng),讓視野和夢想飛出大山。
為了能讓這些孩子觸摸到更大的世界。去年夏天,周文君和“藍寶”志愿者把幾個品學兼優(yōu)的孩子從大涼山接到渤海之濱的天津。周文君給每一個女孩子梳洗打扮,摟著她們一起睡覺,孩子們興奮得都睡不著。一個不愛說話的小女孩悄悄對周文君說,這是她最開心的日子,“我會好好學習,以后再來看周阿姨。”
今年6月,周文君和“藍寶”青年志愿者特意來給這所學校畢業(yè)班的孩子舉辦了一個別開生面的畢業(yè)典禮。孩子們高興地跳起舞來,跳了一支又一支。
在教室里,志愿者給孩子們講這場全民戰(zhàn)疫,講中建三局的叔叔阿姨們用10天建成火神山、雷神山醫(yī)院的故事。孩子們聽得入神,眼中發(fā)光,喊著說要成為像叔叔阿姨一樣,能為國家作貢獻的人。
親歷了當?shù)孛撠毠詭啄陙淼淖兓,周文君清楚,無論是讓鄉(xiāng)村脫貧摘帽奔小康,還是防止返貧、使鄉(xiāng)村走向振興,都需要年輕一代的努力和奮斗。而這些孩子在成長的道路上,多獲得一分愛,將來也會傳遞出更多的愛。
她期待大山里的孩子都能找到自己人生的“出路”,而她愿意一直當他們的港灣。在畢業(yè)儀式上,她對孩子們說,“希望你們都成為有責任、有擔當?shù)娜。但不管你們走向何方,我會一直在這里,關注著你們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