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年9月23日晚上，當(dāng)我們踏著月光，從嶧山東路下來的時候，已經(jīng)比較疲憊，但心里一下子放松了許多：終于不用借著手機手電筒微弱的光，提心吊膽的走那隨時有可能崴腳的林間小道了。

 

    在回賓館的路上，“山不在高，有仙則靈”這句名言，一次次在大腦里回響。“華山險，泰山秀，趕不上嶧山的大石頭”，這座山，海拔不足600米，可憑著奇峰怪石，陡峭峻拔，巖洞幽深，特別是憑著秦始皇的登臨、梁山伯與祝英臺的傳說等，在齊魯大地小有名氣。登嶧山，圓了我一個多年的夢，心里有一種飽飽的滿足感，這種滿足感抵消了爬山的饑渴與勞累。

 

    孔子“登東山而小魯，登泰山而小天下。”我一直認(rèn)為“東山”是指蒙山，蒙山在曲阜東，是山東第二高峰，海拔1156米，“登東山而小魯”很正常，一些書上也是這么說的�？蛇@次登嶧山，顛覆了我認(rèn)可了三四十年的說法。導(dǎo)游和當(dāng)?shù)嘏笥蜒灾�鑿鑿地說，孔子登的“東山”，不是臨沂的蒙山，而是鄒城的嶧山，嶧山在當(dāng)?shù)匾卜Q為“東山”，并抬出了郭沫若等老先生的考證。他們說的似乎也很有道理，讓人不置可否，姑且信之吧。當(dāng)今，爭搶名人已成為一種社會現(xiàn)象，在搶不著名人的情況下，退而求其次，搶名人生活所在，足跡所至也不失為一種辦法。

 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（二）

   

    按說，鄒城是不需要爭的，因為它有太足的底氣。

    

    在過往的歲月長河里，鄒城于我而言，就像河里的一朵浪花，偶爾出現(xiàn)，稍縱即逝，沒有什么深刻的印象。后來這個地名在我大腦里一次次閃現(xiàn)，是因為馬純青成為了我的同學(xué)。2003年，我們在人民大學(xué)讀MPA時相識，都是一個系統(tǒng)的，他覺得我厚道，我喜歡他豪爽，便交往多了起來，他來濟南辦事，常到我辦公室聊一會，他來一次，“鄒城”就在我腦子里重復(fù)一次，逐漸地，鄒城的輪廓就越來越清晰：鄒城有孟子、有嶧山、有煤炭。通過他才知道，兗州礦務(wù)局，那么有名的一個單位，竟然不在古九州之一的兗州，而在鄒城。據(jù)說這還鬧過好多笑話，一些外地人買票坐車去兗州，下了車打聽去礦務(wù)局，結(jié)果一問才知道兗州礦務(wù)局在鄒城。真是騙人不商量，投訴都無門。

    

    2018年秋，我終于踏上鄒城這塊土地。這不是為我自己填補空白而來，是因為組織老干部來考察。我們單位的老干部，來自地礦、測繪和土地管理系統(tǒng)，多曾四海為家，踏遍青山人未老。退休后，每年考察，也已遍及所有設(shè)區(qū)市了。所以，每年組織他們考察，就讓人頗費心思。

    

    2018年，有老同志問我，今年咱們?nèi)ツ模慨?dāng)我說出去濟寧時，他們一臉淡漠，有的說“濟寧有啥好的”“曲阜我都不知道去多少次了”。再等我說出考察線路，包括鄒城時，他們幾乎都眼睛一亮，“你別說，鄒城真去的不多”，有的直接說“還真沒去過”。哎，真不容易，終于找了個他們的興奮點！

來鄒城，當(dāng)然要考察孟廟、孟府。當(dāng)我踏進(jìn)孟廟的那一剎那，我興奮、驚訝：來對了，那一顆顆古樹、那巍峨的殿宇，感覺不比曲阜孔廟孔府遜色多少�？吹竭@些古樹，就有一種近乎虔誠的膜拜，那兩個人才能摟抱的腰圍，那仰視才能見頂?shù)臉涔�，那看上去好像已�?jīng)枯死但總有一兩枝翠綠生機，昭示著他仍然好好地活著的堅強，令人肅然起敬。我們年過五十就覺得已經(jīng)見識了風(fēng)雨，可與這些動輒近千年的樹比，我們見識了什么！

 

    孔子曰仁，孟子言義，孟子繼承了孔子的衣缽，又發(fā)展了孔子的思想，孔子是“至圣”，孟子屈居“亞圣”�？鬃雍兔献酉嗖�107歲，兩個人一生從未見過面，但這并不影響他們的親密關(guān)系，他們“三觀”相近，思想一脈相承，于是“孔孟之道”、“孔孟”成為兩千多年來一個約定俗成的名詞，就連孔子和孟子后裔的家譜，都能一輩一輩的續(xù)上，“孔孟”成了真正的命運共同體。

 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（三）

    

    有了那次帶老干部參觀孟廟孟府的經(jīng)歷，鄒城已不再是一朵轉(zhuǎn)瞬即逝的浪花，而是扎根于我心靈深處的一個參天古樹。在省自然資源作協(xié)考慮今年采風(fēng)地點的時候，我首先想到了鄒城。于是便有了一批青年作家踏入鄒城的處女之旅，也有了他們和我第一次進(jìn)孟廟時一樣的驚訝，大家興奮地在欞星門前照相，認(rèn)真聆聽導(dǎo)游的講解，對孟子是不是孔子的孫子子思的學(xué)生進(jìn)行求證，對石碑上斑駁的字跡進(jìn)行辨認(rèn)，也對幾近失傳的古蒙古文感慨。在“母教一人”碑前，幾位女作家迫不及待地留影�，F(xiàn)在都在講“對標(biāo)對表”，孟母無疑是他們的標(biāo)桿。美女作家仲老師說，她為了給兒子選個好的學(xué)校，多花了幾十萬買學(xué)區(qū)房。大家接著開玩笑說：你就是當(dāng)代孟母。

 

    走在生著綠色苔蘚的青磚路上，聽著導(dǎo)游講解孟子的思想學(xué)說，因為許多名言警句都是我們耳熟能詳?shù)�，思想便開了小差，突然覺得鄒城是幸運的，因為孕育了孟子，但又是不幸的，因為有了曲阜，而且兩地離得這么近。每年“三孔”院內(nèi)，去膜拜孔子的不計其數(shù)，每天都是比肩接踵，而“三孟”則是“門前冷落鞍馬稀”。我兩次來孟廟，發(fā)現(xiàn)和我們一同參觀的，除我們外，都不超過十個人。孟子，還是有點寂寞的。設(shè)想，如果孟子不是濟寧市、如果不是在山東，必定是旅游考察的經(jīng)典線路。

 

    這讓我不禁想起了淄博，那里有“春秋五霸”“戰(zhàn)國七雄”之首的齊國，那里有齊桓公、管仲、晏子，當(dāng)年是何等的風(fēng)光、多么的富庶，但是，它的故都臨淄的游客也遠(yuǎn)遠(yuǎn)不如魯國故都曲阜，像被人遺忘的角落，同樣，如果臨淄不在山東，而在其他省，會是什么情況呢？

 

    山東打出來的旅游品牌和口號是“一山一水一圣人”，現(xiàn)在想來，這需要商榷，被古代封建王朝封圣的有六個：“元圣周公、至圣孔子、亞圣孟子、復(fù)圣顏子、宗圣曾子、述圣子思”，全部在山東，被被民間封圣的更多：武圣姜太公、科圣墨子、醫(yī)圣扁鵲、智圣諸葛亮、書圣王羲之、兵圣孫子、算圣劉洪、農(nóng)圣賈思勰等，我看，這“一山一水一圣人”，是不是改成“靈山秀水育圣人”更合適些。

 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（四）

    鄒城采風(fēng)，還有一個意外的收獲，就是找到了一個古老傳說的發(fā)生地，就像一個傳說得到了考古的認(rèn)證，讓我再向鄒城的歷史深處走進(jìn)了一步。

 

    在我懵懂的幼年時期，許多事已經(jīng)忘記了，卻有一事印象深刻。一次，我的四姨來我家走親戚，她和我?guī)讉�嬸子大娘們在門前的大樹下乘涼，邊干著手工活邊拉呱，扯到一個古老的話題：咱們?nèi)耸悄睦飦淼哪�？四姨來自大村�?zhèn)，比我們大山溝里人知道的多一些。她說，咱們是女媧娘娘生的。一個嬸子接著問：那女媧娘娘是誰生的。我姨說：據(jù)老人說，咱們住的大地原來是老天爺?shù)暮蠡▓@。在很早很早以前，地上沒有人，到處是雜草和野獸，老天爺一看，這不行，太荒涼了！需要有人給他管理，可是天上的人誰都不愿意下來，王母娘娘也不舍得讓自己子孫們來受這份苦。老天爺就想到了一個名叫華胥的犯了天規(guī)的婢女，就把她貶到地上，華胥到了地上，采野果，吃樹皮，勉強活了下來。一天，她看見地上有個大腳印，很是奇怪，就把自己的腳放進(jìn)去，比試了一下。沒想到，后來她的肚子越來越大，越來越大，過了九個多月，生了個龍鳳胎，男的叫伏羲，女的叫女媧。兩個孩子在母親的照料下，健康的成長著，兄妹倆一起上山摘野果，下河逮魚蝦，感情非常好，華胥也很是高興。但是華胥身體一天不如天，突然有一天病重，并做了一個夢：老天爺讓伏羲和女媧成親，生育子孫后代，給他看管大地。華胥心里不愿意，但天命不可違。有一天，她把伏羲和女媧叫到一起，把老天爺?shù)闹家庹f了。伏羲和女媧已有羞恥之心，堅決不同意。華胥于是出了個主意：咱們家有一盤磨，東西有兩座山嶺，你們倆分別背著一半磨盤上山，同時從兩座嶺上往中間山谷里滾，如果兩個磨盤滾下來正好合到一起，你們兩個就必須結(jié)合。

 

    伏羲和女媧一聽，看了看兩座高高的山嶺，都笑了，這怎么可能就合到一塊呢？于是就同意了，分別背著磨盤上了山，他們走一會歇一會，終于爬到了山頂。在他們看著華胥做了“放”的手勢后，分別從山上滾下了磨盤。兩個磨盤像兩個脫韁的野馬向山下滾來，只見兩個磨盤，時倒時伏，時正時歪，時快時慢，所過之處，激起兩道泥土黃煙，野兔、黃羊和鳥兒，被驚嚇的東竄西跑，到處亂飛。伏羲和女媧，忘記了勞累，為這眼前的情景歡呼跳躍，兩道煙像兩根線繩向山下延伸，接口越來越小，最終在山谷里系到了一起。華胥和伏羲、女媧在山谷里集合，令他們沒有想到的是，兩個磨盤竟然嚴(yán)絲合縫的合在了一起，而且是穩(wěn)穩(wěn)地樹立在谷中的泥土上，摸一摸，還有因山石摩擦留下的熱乎乎的溫度。

于是，伏羲女媧成為了我們?nèi)祟惖氖甲妗?/div>